●夷氛聞記卷二
英市禁絕以後，貨續至不下三十 【 〔甲乙本誤作千。〕】 艘，皆阻於義律不得入，咸怨義律計事冒昧。義律以國信至未有期，而外洋風潮可畏，又懼衅開自己，見衆情攜貳，遂更為婉詞，自陳奉國命來粵司理，本念實欲安靜無事，今事勢至此，心緒殊多憂慮，請此後一照大清律辦理，而彼亦得無違其國法。且仍許率諸商還澳，一得國信，即開艙貿易，詞頗婉順。則徐以新奉嚴旨，不敢驟有更張，峻詞拒之。其船遽駛出老萬山外者半，然尚觀望不肯去。濱海村落，初尚利夷厚值，接濟其食用。及是，以則徐出駐海澨，罔避風雪暑雨，辛勤籌辦，羣知感愧，相戒無復私售。惟無籍游民，或潛越他港，運出牛豕米石，五倍其值難之，而卒不能不就。漢奸初為所誘，互引儔類，日接踵以出。至是感則徐誠悃，不敢自外，續往者亦少矣。
時則徐留督粵，諭令廷楨調督兩江，尋改閩浙。 【 林公自越華院將遷入節署，謂予曰：「我占諸生肄業地，殊抱不安。」予曰：「公以粵事來，諸生望之久矣，何歉為。」既遷，同事六人詣謁。會客至，留予剌使俟之。及見，公慨然曰：「任大責重矣，何以處此。」予曰：「海事公所優為，無待蒭蕘之獻。然公初至，集思廣益，自可執而用之。近則條陳者多，而愈足以亂人耳目，此後但以夷情來者見之耳。」公首肯。予因言公既受節鉞，從此地方利病，似可訪其重且大者施行之，庶不負百姓之望。因舉桑園圍帑息備歲修資者，為目前首要，請飭查本項，令擇紳搶修之。公越日即以所查見示。先是，予撰「粵海關志」成，已繕紅本，將次繕「海防彙覽」。林公謂且少緩，俟此次海禁事竣，增入數卷。遂停筆待之。迨夷難作，不復及此矣。】 則徐以舟師出洋，不能如夷舶帆礮之得手，令水師不必在洋攻剿，但固守口岸籓籬，備火船，乘月黑潮退，出其不意，分起潛出，乘上風攻其首尾，火器皆從桅擲下。又招募漁蛋，董以兵弁，潛伏島嶼，隨時挈小船攻撲，先鍊釘夷舶四旁，使受火一時難脫，重給賞資。與兵勇約法七章，訓練既嫺，人知運用，踴躍爭先。 【 七章：一，夷兵船雖長若干丈，爾等不必看得他長，雖有大礮若干門，爾等不必畏他礮多而大。蓋夷礮惟在兩旁，我師只要攻其頭尾。譬如頭南尾北，有北風則攻尾，有南風則攻頭。若頭東尾西，亦以東風攻頭，西風攻尾。既佔上風，又避礮火。再兼察看潮勢，取其順潮，則得勝必矣。夷船喫水多者二丈餘，少亦丈餘，我船喫水不過數尺，自遠處繞轉，必能佔其上風。若攻頭，則必先打其頭鼻。攻尾，則必先打其後艙。後艙有玻璃者，乃其帶兵大官所住，火藥等物皆在焉，此處疊攻必破，破則火藥自發。其舵雖有銅包，但是生銅，礮打可斷。舵斷鼻斷，則全船皆無主宰。且船內拉蓬之人，前後最多，若經幾礮轟打下海，則船上無人不能自動，即大礮皆為我得矣。一，駛近夷船頭尾，則我船俱須分左右冀，如鴈翅形，斜向船頭撲攏，船尾擺開，方能聚得多船，且火器不致誤擲自家幫內。譬如夷船頭東尾西，我船乘西風攻尾，則近左者船頭應向東南，其近右者船頭應向東北。大家都用斜勢，則礮火無非擊在夷船，不致反擊自己，其餘俱可類推。此惟在乎舵工轉舵之得力。巧者快者，加賞數倍，並將所得夷船上銀錢、鐘錶、呢羽等物，以雙分給予舵工。若臨時悮事，當進不進，當轉不轉，即將舵工斬首示衆。一，礮火能及之處，即先開礮，至鳥槍可及，便兼開槍，迨噴筒火罐能及，則隨便用之，多多益善。總須擲到夷船，不致誤擲本船為要。其桅上拋火罐之法，應擇兩人頭戴竹盔，胸前遮小籐牌，繫繩於背，其腰仍帶雙刀，並繫火繩。一人上頭桅，一人上二桅，皆上至頂與篷齊為止。其下每桅兩人，拉滑車，將竹簍所裝火罐，用力拉上。其桅頂之人，即用火繩點着火罐，隨點隨放，此簍放完，彼簍又上。總使夷船上應接不暇，且桅上拋罐，而船頭仍須多放噴筒，如此絡繹不絕，則夷船被燬必矣。即使船未全燬，而火勢既猛，夷人必站不住，我師定可乘勢過船。既過之後，則火罐噴筒皆停止不用。一，兵勇過船，遇夷人便用刀砍其首級，留在隨後統算，不可急獻首級，轉悮要事。除砍夷人外，其船內最要之物，莫如柁車、纜篷、桅纜、鼻頭纜，能將各纜全行砍斷，則船已為我有，又何患銀錢貨物之不我有哉。凡得一夷船，所有過船之人，應將船上銀貨一律盡行分給，並別頒重賞。總不許於船內先行搶貨，轉悮殺賊工夫。違者照軍法懲辦。一，我船斜向攻擊夷船頭尾，大抵以四角分計。每角，拖船至多不過容四隻，其大者不過容三隻。即四角合攻，亦不過用十二船至十六船攻擊夷船一隻。此外即有多船，亦可分擊他船，不必聚在一處，轉致凌亂。若有時必須多船齊攻，應聽帶兵將官號令。或有時前隊船斜攻已久，未見得手，則應暫令休息，後隊仍由斜向攏上。但須聽帶兵官號令，方准調換，不得擅自退息，違者立斬。一，瓜皮小艇，應雇三十隻，上裝乾草、松明、擦油蔴斤，配火藥十之一二，用草繩綑住，上蓋葵蓆。船之頭尾，各用五尺長小鐵鍊一二條，以鐵鐶繫定。其一頭拴大鐵釘長七八寸，其末須極銳利，船上置大鐵鎚二把，使善泅者二三四人，皆半身在水，半身靠在船旁，挨槳以行。妙在甚低，夷船礮火所不能及。一經攏近夷船，無論首尾兩旁，皆可貼緊敲釘，將火船釘在夷船木上，將火點着燃起，其人即泅水走開。縱有極大夷船，有此火船十餘隻釘住焚燒，亦無不燬之理。況上面有火罐噴筒，中間有壯勇爬桅過船，下面又有火燒，該夷三層受敵，抵當此一層，不暇兼顧彼一層，安有不授首於我者乎。一，破敵首重膽氣，膽大氣盛者必勝。況此次殺一白夷賞二百員，黑夷半之，生擒者視其人之貴賤格外倍賞。是殺得十夷即得千員，殺得百夷即得萬員，再多者並可得官，何等快樂。即或陣亡，亦可得二百員賞卹。各宜拚命奮勇，立功邀賞。如有臨陣退後，即刻斬首懸竿示衆。按第六條小火船用鐵釘釘夷船之法，本出鄭芝龍。崇禎十二年，廣督熊文燦檄芝龍拒呂宋郎必即哩哥夾板船於湄州外洋。病夾板堅厚，無所施力，乃選能下水者五六十人，駕小漁舟七八，人腰背大竹筒二，以麻棕灌油並硝磺引火物，實小船中，撥棹直沖夾板，將斧釘定發火，人跳水回大船。 【 〔甲乙本均誤作火然。〕】 夾板舷高礮遠，一時被火燬五船而遁。林公生長於其地，見聞有自，非臆說也。】 二十年正月，游擊馬辰分四路攻於長沙灣，燬內地濟夷運私船二十有二。奸民焚死縛獻有差。金星門亦以二舟師驅火船進逼。會風轉，窩拉尼兵船遣三板攏撥火船近岸，延及岸旁小艇，與他國底威爾三板頭桅，英國哥哇支麻里船，皇遽開避，膠淺倖免。夜再以火船出，亦緣風潮不順而返。五月初九夜，我火船燒其三板二於磨刀外洋，夷船中火斷椗而逸。是時夷兵大小十二船，輪船三，先後入泊金星門。十四日，令火船十艘，每二艘連以鐵索，乘潮盛攻之。夷船亦以三板撐拒，我兵遂超過其特 【 〔甲乙本誤時。〕】 威爾船，殺水手，泅水而返。先是，上年九月，中國禁市之令先聞於印度，已傳知其蘭崙國都。有茶葉者，皆屯積居奇，銀價又再長，如初聞繳烟時。迨議出兵，黑綠茶驟如上茶值矣。義律請兵文亦隨至國，女王與其「巴釐滿」（即議會）衙門及「甘文好司」（下院）諸酋議，僉以非兵爭不可。顧通國商民皆不欲啟衅東粵，且用兵勢將加稅也，議數日不決。律士丹乃公上條陳，謂：「貿易之停，起於鴉片之犯禁，中國之禁，既派有專官，原非向日有名無實者比。至謂拘留我使，不知義律原不足稱使者，其在粵，止一時代理卑吏，何能聽彼言致累通國正貨乎。請先將鴉片停止，自正本源，然後可對中國。」 【 蘭頓新聞紙內載云：律士丹合遞一稟，講論中國停止貿易，皆由鴉片犯禁起見。請國王將鴉片貿易停止。中國人禁止鴉片，係為風俗、政事、稅餉。外國人即應遵其法律而行。現在衆人皆說中國官府受規不管，禁止有名無實。又說中國拘禁我等使者。殊不思受規乃官府之事，而朝廷一知，立即究辦，安得說禁止有名無實。況義律並非使者，不過係代理人而已。若按英國律例，即應按各客商所有之鴉片，更加三倍罰銀。今中國不過只將其鴉片收繳而已。然因致 【 〔甲乙本作波。〕】 累我國正經貿易，亦受虧缺，所以不能任人再賣。】 國王是之，因懸重賞，募能者籌設章程，代擬斷絕鴉片文告，曉示出產屬地。終以衆喙洶洶，人持一見，隨以求和爭戰兩事，詣其所事羅占土神祠鬮卜，將決焉，得戰鬮三，於是專意稱兵。命其國戚伯麥率守國水兵船十餘艘，合以印度駐防兵船數十，聯艐來粵。啟行未旬日，而印度兵目馬哈他尋病死。還軍，待易將。旋代以布爾利。 【 順德有周彥才者，少商於越南。因其地無賴淘金沙者，人多失食，掠及行賈。彥才使商客抽貲募勇衛之，往還關外者安焉。會阮王爭國，招以為助。既得國，官彥才總兵，理鑄錢事。嘉慶中，英夷以收夙債為名，欲窺越南馬頭，泊兵船港口。王令彥才出與語，折還負貲。夷目知彥才籍粵東，相約旋籍。至省，夷館與結納。其夷目即數年前駛舟山東盛京刻印通商字說，為沿海截擊者也。未幾，彥才老倦旋粵，詣之，夷以彥才熟越南風土，欲予以貲，使返越南，約舊王宗戚為亂，而通夷船以應。彥才拒其貲，權詞答而緩之。及粵東夷事起，彥才仍詣其舟。是春即知印度夷兵必以七月至。偶為予言，予已密言於林公，請早為備。至是，秋仲無耗，林公 【 〔甲乙本誤出。〕】 使予招致，詢以夷不果至之由。彥才掄指計其期日，仍決其早晚必至。去，越二日來，則以「兵目死於印度海，今已易人，往返遷延，來不出十一月」為言，蓋再探於夷而知之也。予疑信間，以復林公。其冬，夷船果大至，始信其不妄。夷每至一船，必具文赴官報。時林公欲造海舟與夷戰，有繪子母舟獻者，貼說謂一大舟中藏十小舟，但伏兵礮於小者，使敵但見大舟，臨時則小舟四出，圍燬敵舟，此越南於富良江敗走英夷七舶成法也。林公又屬問之彥才。答以「是役身在行間，越南製獨木舟，銳其首尾，鑲以利鐵，令善水者壓舟水底，而以大舟搖旗水面。英夷見旁無策應亟進。甫及舟，而十小舟遽浮水出環攻之，立敗。非藏於舟腹機動可橫出也。」林公是其言。又英夷至天津陳訴，義律不列名，文但稱「統領本國水師主帥子爵巴兒兔（Bremer）協同本國陸路統領總兵官布爾利（Burrell）。」蓋巴兒兔即伯麥，先與馬哈他同發，馬哈他死，伯麥亦還候代者，故與布爾利同至粵，同往天津。其在定海與王知縣書，則云「水師將軍子爵伯麥，陸路統領總兵官布爾。」官同名異，意其一人兩 【 〔甲乙本作二，非。〕】 名也。】 其國「甘文好司」，綜理國事者，於兵行日，預下令諸將，至粵用兵，無驟勝理，亦不必遽求得志，宜挨延日月，使中國苦於費繁擾久，在在厭兵，庶可望如所願。誠以航海遠出不易，慮諸將苟且蕆事，墮中國計中也。
則徐自奉旨 【 〔刻本原脫旨字，從甲本增。〕】 斷英市，首防偷漏，更定澳夷茶葉歲市之數，責諸夷毋聽英夷假借船號，毋代運出入貨物。計米利堅、佛蘭西之在粵者，既以阻貿易故，氣各不平，相與切齒，方欲歸國招兵來與爭論，斷不直英夷所為。而俄羅斯、廓爾喀舊奉本朝冠帶，並與英印度屬地為鄰，挾有夙怨。上年英取阿付顏尼（阿富汗），俄夷出兵助其恢復，攻巴社 【 （Parsee原伊朗人移居印度）即用英旗來粵之港脚。】 以撼印度，襲取其機洼、木哈臘二城，與英南北止隔一山， 【 山名興 【 〔甲乙本均誤與。〕】 哥都士（應作興都哥士）。】 血戰未息。英夷常慮其乘間襲己，又慮其效勞中國，凡俄夷有出邊界者，即羣相驚訝，以為入中朝請兵，彼此切切探報。廓夷雖力不如俄，而倚中國與英為難之意，無時或已。 【 語詳下。】 則徐悉偵知之。 【 英屬孟阿臘為東印度，孟邁為南印度，痕都斯坦為中印度，巴社白頭國為西印度。阿付尼顏在痕都南。道光十九年，與沙蘇野相攻，沙王求援於英。七月，起孟阿臘、孟邁、痕都三部兵，將以副目沙機尼，以大 【 〔刻本誤天。〕】 礮破阿夷加模爾、牙尼士二城，留兵為沙夷守。阿王退保麻緬，亦求援於俄，攻巴社。英帥律屋蘭救之，俄為所拒，以收逃僕 【 〔甲乙本均誤撲。〕】 為名，襲取巴屬機窪、木哈臘二部，乘勝取沙屬袞都斯麻爾格模特散三部，駐兵荷薩士阿，接英界，習印度言語，購嚮導，以圖印度。英亦駐阿界備之，議還阿王於故城自蔽，而息俄夷之忌。故二十年英夷書寄國商之在澳門者云：「俄羅斯約木哈臘同取阿付尼顏以攻印度。我兵頭沙阿力山及馬約里治禦之。前俄與巴社立約，欲收阿付，亦為我兵頭律屋蘭所拒。俄不知要到何地方肯住手。現聞其使者已自比特革起程，由韃韃里到中國，必慫恿中國與英爭鬬，並欲求諭緬甸人來攻。今必要隄防，倘我 【 〔甲乙本均誤俄。〕】 撤兵，俄必攻阿付矣。我兵若收沙屬三部，俄兵與木哈臘兵來夾攻，我兵恐擾亂而回，宜先預備。】 料英內顧，輒生疑慮，且聞其遠來兵費綦重，鴉片減值而售，成本不敷，盡供軍用。禮拜日，集夷商勸捐，有僅出數員者，決其勢近窮蹙，與天培定議嚴防要隘，全力剿辦，俟其悔禍誠求，得操縱自我，庶幾一勞永逸。令洋商出賣茶抽分積項，並鹽局商人潮州客民分捐銀項。募水勇五千，橫鐵鍊木排於虎門橫檔。 【 鄧公已委保純辦成排鍊，為風飄散。至是復之。】 購西洋礮二百具， 【 〔甲乙本均誤共。〕】 雇同安米艇紅單拖風船六十，製火 【 〔甲乙本均誤大。〕】 舟小舟倍之，買甘米力治夷船，便兵士演習攻剿。躬 【 〔甲乙本均誤駛。〕】 出獅子洋校閱。懸賞 【 〔賞下甲乙本衍給字。〕】 格令：殺白夷一賞銀二百，黑夷半之，義律二萬，領兵夷目數遞降有差，獲夷艘者錢物盡以充賞。凡夷舶可入之海口，皆增駐重兵。夷見賞重，漢奸之受雇在船者，慮就購為內應，時滋疑忌，旋遣散去。夷船盤旋洋外，知要口無隙可乘，坐待非計，遽駛三十一艘赴浙江矣。則徐初但知其兵資貨為餉，先停市易，次嚴接濟，以為不久將失食自歸。固不料義律竟能請動國款，蓄意大舉入寇。然事前亦移會閩海、江、浙，使各刻意防其舍粵他犯。江浙大吏以事出過慮，未盡信也。
赴浙之船，經福建，便道駛五舶突攻廈門。提督陳階平在病，廷楨亟出駐泉州，檄金廈道劉耀椿就舊礮臺壘沙為垣，率兵駐守。礮 【 〔礮下甲乙本衍臺字。〕】 擊其火藥艙，沈兵船一。分裝水勇數百人，如商人舟者八，護以師船三，遇其希爾拉士船於南澳港之西北打魚洞中，駛近其右後梢，火槍齊發。值海天波平無風，夷舟 【 〔舟下甲乙本衍船字〕】 重不能轉。船主穰西不知兵至，疑海賊誘刦，亦急呼發槍回拒。彈子及師舟，盡為皮席遮隔，我兵匿迹席內，外視甚明，所擊悉中。繼擲火罐，燃噴筒，倒 【 〔甲乙本均誤又。〕】 斃夷兵數十。風起，始拽帆颺去。六月，夷全艐齊至定海，致書總兵張朝發、知縣姚懷祥，欲假縣地劄兵岸上，語極狂悖。初七日，朝發與接仗，兵多 【 〔甲乙本多下增受字。〕】 傷，兵船亦被擊而沉，潰不能守。越日城破，懷祥投水死，典史全福繼之。鎮標將備，相將趨入鎮海。巡撫烏爾恭額聞夷將至，先調湖州、紹興兵赴援，預檄寧波知府鄧廷彩相鎮海通內要口，備鐵鍊木排保護，防其突入，一時均未得就，相顧束手。奏入，嚴議提督祝廷彪恭額罪。詔提督余步雲馳赴堵禦。七月，以兩江總督伊里布為欽差大臣赴浙。敕沿海督撫遇夷投書，許收受馳奏。初，當事者以夷商意在急圖售私，稍加懲創即無能為，當可畏而就範。迨定海失事，慮隔海壖非舟師不能收復，承平 【 〔平下甲乙本有日字。〕】 久武備廢弛可知，恐其更肆猖獗，勢滋延蔓。會外間有「粵中繳烟時，先許以值，後負而激成」之語。都中略聞之。 【 林公至粵，居越華書院。洋行總散各商，僑寓其側，備日夜傳訊。義律呈繳稟至，夜傳總商入見，責以「汝為官商，倘有私許夷人以價而後設法賠補事，慎汝腦袋。」總商叩首，力言不敢而出。蓋是時粵人紛紛疑夷人居奇之物，不數日而呈繳淨盡，意行商必許以事後給價，及聞公言，畏得罪，不能不負約以自保，不暇復計夷怨，而夷巳稟繳無及。然語皆出揣測，事秘，固無 【 〔甲乙本作罔有。〕】 顯據也。】 適澳夷代求釋前獲夷俘，不許。 【 先是獲一夷目，有以為即伯麥者。時欲奏設一道於澳門，先令易守中孚出駐，西洋夷官待以酒食，請代求釋所俘。至省，為林公正詞詰責，廢然而返。】 留澳夷船，忽焚澳門後通香山之關閘。前山營都司實守此，挈兵出，且拒且撲滅餘火，礮傷其夷目及夷兵數十，沉其小舟。十八日，則徐偵知士密兵船五，泊磨刀洋，令副將陳連升率馬辰挈五兵舶，各配六百人，往逐之。辰先與遇，乘風破其頭鼻，夷多溺，鉛彈亦盡。小夷舟十，亟駛來救，圍辰船，仰攻礮及木排。辰開子母礮，斷其繩纜，不能進。士密船乘戰酣遁。以捷聞，奉有「貪功啟衅」嚴旨，則徐惶懼，遂力陳六月後粵海防範情形，請戴罪赴浙，竭力圖克復，不報。 【 奏云：「竊臣奏報拏獲鴉片烟犯摺內，欽奉硃批：『外而絕斷通商並未斷絕，內而查拏犯法亦未能淨，無非空言搪塞，不但終無實際，反生出許多波瀾，思之曷勝憤懣，看汝以何詞對朕也，欽此。』臣跪誦之下，伏地碰頭，愧懼悚惶，莫能言喻。伏思上年微臣奉命來粵查辦禁烟，先蒙頒給欽差關防，繼復簡調兩廣總督。責成之重，委任之專，臣何人斯，膺茲倚畀，敢不殫精竭慮，以冀永臻成效，仰答高厚。乃為時已閱年餘，而鴉片未盡除，夷船別經遠竄，雖異數 【 〔數疑當作類，甲本誤同。〕】 難延殘喘，而淺謀未策萬全，夙夜循思，時懷憤愧。茲蒙訓飭，感悚尤深。自慚庸質駑駘，實無詞以對君父，惟有仰求聖主將臣從重治罪，以儆無能，不勝戰慄摒擋 【 〔甲本改營，非，然則摒亦當改屏矣。〕】 之至，所有微臣惶悚下忱，謹繕摺內具奏：為臣渥受厚恩，天良難昧，每念一身之獲咎猶小，而國體之攸關甚 【 〔甚，刻本誤正，甲本不誤。林文忠公政書、籌辦夷務始末原摺皆作甚。〕】 大，不敢不以見聞所及為皇上陳之。查此次英逆所憾在粵省，而滋擾乃在浙省，頑變若出意外而其窮蹙正在意中。蓋英夷所不肯灰心者，以鴉片獲利之重，每歲易換紋銀出洋數千萬兩，若在粵得以復興舊業，何必遠赴浙洋。現聞定海一帶，大張招帖，每鴉片一斤只賣洋錢一元。量即 【 〔甲本作在。原摺作「即在」。〕】 該國孟阿拉等處出產之區，尚且不敷成本。其所以甘虧者，急於寬銷。或云以充食用，或云以給雇資。並聞其在洋夷各埠，貨船雇兵而來，費用之繁，日以數萬金，即礮子火藥亦未能日久支持，窮蹙之形，已可概見。夫夷人向來迎 【 〔甲本作近，皆誤。原摺作過，是。甲本顯由迎臆改為近。〕】 冬以毡為暖，不着皮衣，其素性然也。浙省地寒，勢不能忍受。現有夷信到粵，言定海陰濕之氣，病死者甚多。大抵朔風盛發，自然捨去舟山 【 （洋）】 【 〔洋字衍。原摺、甲本皆無此字。〕】 揚帆南竄。而各國夷商之在粵省，自六月以來，貿易為英夷所阻，俱各氣忿不平，均欲由該國派來兵船與之講理。是該逆現有進退維艱之勢，能不內怯於心。惟其虛驕性成，愈顯其桀驁，試其恫喝，亦且別生祕計，冀陰售其奸。如一切皆不得行，仍必帖然俛伏。臣前屢經體驗，頗悉其情。即此時不必與定海交鋒，而第困守藩籬，即可使之自困。夫自古苗頑逆命，初無梗於堯舜之朝。我皇上以堯舜之治治中外，知鴉片之為害甚於洪水猛獸，即堯舜在今日，亦不得不為驅除。聖人執法懲辦，實為天下萬世計，而天下萬世之人，亦斷無以鴉片為不必禁之理。若謂夷兵之來，係由禁烟而起。則彼之以鴉片入內地者，早已包藏禍心。發之於此時，與發之於異日，其輕重必有別矣。臣愚以為鴉片之流毒於內地，猶癰疽之流毒於人身也。癰疽生則以漸而成膿，鴉片來則以漸而成寇，原屬意計中事。 【 〔刻本脫事字〕】 若在數十年前查辦，其時吸者尚少，禁令易行，猶未成膿之癰，內毒尚可解散。今則流毒已久，譬如癰作痛，不得不為亟拔膿。而英夷滋擾浙洋，即與潰膿無異。然 【 〔甲本誤無。〕】 潰膿而後疾去，果其如法醫治，托裏扶元，待至膿盡之時，自然結痂收口。若因腫痛而 【 〔刻本誤則。〕】 別籌消散，萬一毒邪內伏，誠恐患成養癰矣。溯查辦鴉片以來，幸賴乾斷嚴明，天威震疊，躉船二 【 〔甲本誤三。〕】 萬餘箱之繳，英夷領事義律自行遞稟求收。現有奸夷原字可查，亦有夷印封可驗。繼而在虎門燬化烟土，先期出示，准令夷人觀看。維時來觀之夷，有撰為文數千言以紀其事者，大意謂天朝法令，足服人心。夷書中具載其文，諒外域盡能傳誦。迨後各國來船，遵具切結，寫明「如有夾帶鴉片者人即正法，貨盡繳官，」以夷字合為一紙。查驗他國夷船，皆已絕無鴉片，唯英夷不遵國法，且肆鴟張，是以轉 【 〔甲本作時，政書同，籌辦夷務始末作「前次特」。〕】 奉諭旨，斷其貿易。然未有浙江滋擾之事，或尚可以仰懇恩施。今既攻佔城池，戕害文武，逆情顯著，中外咸已聞之，難許曠日持久，設法覊縻。 【 〔刻本誤糜。〕】 抑知夷性無厭， 【 〔厭下脫得字，甲本不誤。〕】 一步又進一步，若使威不能克，即恐患無巳時。且他國效尤更不可不慮。臣之愚昧，務思上崇國體，下懾 【 〔刻本誤攝，甲本誤同，政書不誤。〕】 夷情，實不敢稍存游移之見也。即以船礮而論，本為防海必需之物，雖一時難以料辦，必為長久之計，亦不得不先事籌維。且廣東利在通商，聞道光元年至今，粵海關已徵銀三千餘萬兩。收其利者必須防其害，若前此以關稅十分之一，製礮造船，何至尚形棘手。臣節次 【 〔甲本誤次第。〕】 伏讀諭旨，以稅銀有何計較，仰見聖主外本內末，不言有無，誠足昭垂奕■〈礻冀〉 【 〔當作禩，甲本誤同。〕】 粵東關稅既比他省豐饒，則以通變為防夷之用，從此製礮必求極利，製船必求極堅，似經費可以酌籌，即裨益實非淺鮮矣。臣於夷務辦理不善，正在嚴請治罪，何敢再獻蒭蕘。然有裨國家，須頂踵捐糜，不敢自惜。倘格外天恩寬其一線，或令前赴浙省隨營効力，以贖前愆，臣必當殫竭血誠，以圖克復。至東省各處隘口防堵加嚴，察看現在情形，逆夷似無可乘之隙，藉堪 【 〔刻本誤甚，甲本不誤。〕】 仰慰宸懷。】 已命侍郎黃爵滋、祁雋藻赴福建查勘廷楨軍實，並籌畫防守事。
是月，伯麥偕義律駛五商舟 【 未敢以兵往。】 赴天津陳訴。 【 奏云：英吉利國臣統領本國水師主帥子爵巴兒免多， 【 〔甲本誤多兔，下同。〕】 謹呈天朝大清國大皇帝駕下：竊巴兒免多現奉敝國主命，協同本國陸路統領總兵官布爾利，帶領水陸軍兵戰船，前來貴國。緣為去年本國之正領事官義律，暨來貴國貿易之商民，竟被廣東欽差林、鄧總督凌辱無道，以衆欺寡。併從 【 〔甲本無從字。〕】 一向敝國之商民到廣東，被該省大憲等欺壓無辜。為此奉命前來上訴。惟思船多兵衆，夫用兵必須水陸擇地，護船安營，是為首要之機。孰 【 〔甲本誤熟。〕】 思貴國各直省大憲，以為業已封港，不通貿易，決不納言，不肯接呈代奏，準有相拒之勢，此即必彼此相鬬，因此不得不直登定海，俾得各船安營有所倚。去年林欽差到廣，不幾日，首先將西洋各國人，用水陸官兵圍困在省城寓行之內，立即封艙，連日不准出入，兼絕伙食，勒繳在洋面停泊船內之烟土。又言限日盡繳，否則要斬要殺，如於限內繳出，則仍前交易買賣也。竊思貴國新例，禁買禁賣烟土，但既已禁絕，無人敢買，則西洋人亦必不再來，即有愚人帶來，亦無人敢買，然則帶來何益。且去年所繳之烟土係在洋面，並非起運入內地，而外國商人亦萬萬不能運得入港也。奈林、鄧二憲勒繳，而英國商人等如不繳，即 【 〔甲本誤則。〕】 不受殺亦要餓死，雖不懼殺，而飢渴難當，只得含恨忍氣以繳之，然後再酌議論。詎料巳 【 〔甲本脫巳字。〕】 繳之後，忽又要具結，稱『如有嗣後查出船內夾帶烟土，即將貨物全行入官，其領事人即正法』等語。但查犯禁貨物入官，其領事人連船逐出，不准交易，此例西洋各國古今通行。惟正法條，西洋古今無殺頭之刑。況且船多人衆，萬一遇有一二水手 【 〔甲本誤作水手一二。〕】 不肖，私自夾帶，不拘多少，豈不累人，貨物入官，而人亦受殺戮之慘。即因此正領事官義律暨諸客商皆不肯具此結之原委也。林、鄧二憲，因前事不服衆，未得具結，即着封港，不准交易。竊思英國荷蒙通商已來，百十餘年，於 【 〔甲本脫於字。〕】 貿易買賣場中。豈無賒欠通融。今計貴國洋行商人，前後共欠已有數百萬兩之多。一旦封港，不獨不能貿易，又壞了到廣東船內之貨物，不勝枚舉。英國商人所失之本，何可勝言。且封港之後，林、鄧二憲曾與義律商允具結，嗣後貨船到廣，任從查搜，如無夾帶烟土方准入口，否則逐回不准貿易。奈林、鄧二憲，前言不對後語，反覆無常，忽然改變，仍執前議具甘受正法之結也。後來義律等另有求商事體遞呈，奈林、鄧二憲絕不肯收。即去年封港後，適有英國兵船巡海到廣洋面，該船之總兵官遞呈，係請詢封港之由，以為開解。奈二憲仍不獨不肯收呈，更又命水師提督帶領水師官兵，前來相拒，是以不得不還礮相護 【 〔甲本作喧。〕】 矣。去年林、鄧二憲，禁止買辦，不准供辦伙食之後，有呂宋貨船一隻，與英國船隻同泊洋面，正欲回帆之際，適其船內人過來英船探望，即或隨送些少食物。林、鄧二憲，責言呂宋人不應與英船人往來，不應送食物，竟用毒計，命人於黑夜之中將呂宋船隻燒燬，並傷斃三人。可憐該船無辜，受此慘害，神人共憤。竊思歐羅巴洲各國，即大國小邦帝國王邦，無分統屬。呂宋國與英國火礮相蓋 【 〔甲本改益，恐非。〕】 非親即故。今同在異邦客地，過船探候，即或送些伙食，亦係人情之常事。且歐羅巴洲與亞細亞洲，相隔九萬餘里，不獨無分統屬，而且只有西洋船隻到中華，而中華船隻萬萬不能到西洋。今林、鄧二憲係中國之官，在廣東止可管中國廣東事，豈能管到西洋耶。 【 〔甲本誤即。〕】 今大英國主仁慈，憐念呂宋船人無辜受此慘苦，即命如數賠其銀兩，但未審林、鄧二憲將 【 〔甲本脫將字。〕】 此事如何奏報。】 又出其國「巴釐滿」衙門寄我宰相書，要求六事：一，索貨價。二，求廣州、廈門、福州、定海、上海為市埠。三，欲敵體平行。四，索犒軍費。五，不得以外洋販烟船貽累岸商。六，請盡裁洋商浮費。 【 後就款時，則並商裁之。蓋英酋不知粵商情形，故逕請裁汰。義律則久於粵，目覩諸商富豪，不敢為是言，但思減費而已。】 直隸總督琦善以聞。天津巡道陸建瀛議，以「夷所請前三事，頗有關度支國體。今 【 〔甲乙本均誤令。〕】 當以免稅代 【 〔甲乙本誤減。〕】 烟價畢，仍照微輸。以澳門為市埠。 【 西洋澳夷必以其逼處不服。然澳前原有望廈等地，可於此建樓椗泊。西洋額船入泊娘媽角，兩不相混。且義律亦嘗以是請，當可塞其口。但地遠難以殫壓，在澳曾不如在省也。】 以監督與平行。後三事所關尚小，應令其還粵，就則徐定議。總以烟之絕不絕，為所請之許不許，示中國禁令始終如一也。」琦善不能用，故不復與夷辯論，但以現在夷情奏。又令奸民鮑鵬， 【 無名氏「寇海記」作白如鵬，意其畏罪而改名也，今據案牘。】 復書夷目，稱以公使。謂上年繳烟必有曲折，將來欽派大臣往粵查辦，不難水落石出。婉詞慰之，犒以牛酒。 【 時競傳，如鵬至夷船，授意使請已赴粵者，見無名氏「寇海記」，不知其據， 【 〔甲乙本誤課。〕】 或出自鵬私意而已。】 詔革則徐、廷楨職，令俱在粵候勘，而命琦善馳驛至粵代其任。敕沿洋 【 〔洋上甲乙本有海字。〕】 各省，遇回粵夷船，且勿開礮。夷目■〈口丹〉據縣印在定海，欲徵糧署吏，縣人苦之。諸夷見雖邀准查辦，而六事尚未切實許允。八月，自天津辭琦善，先駛還粵，止半撤其泊定兵船，留者擾地方如故。
九月，義律道經浙鎮海城，見伊里布，請釋餘姚令汪仲洋先設伏漁舟陷夷淺沙所誘執之夷目突德等數十 【 甲本全句改如下：「先是，餘姚令汪仲洋設伏漁舟，陷夷淺沙，所誘執夷目突德等數十人。九月，義律道經浙鎮海城，請釋之，」（乙本同）。語氣較順，但顯係後改。】 。伊里布謂定海見未繳復，不許。仍如天津故事，饋遺伯麥羊酒。伯麥報以呢疋，暫收以安其心，奏奉諭旨發還，夷不復肯收。 【 下年二月，收定海，欲並夷俘及原物還之，夷已開行矣。無名氏「夷艘寇海記」云：「伊里布遣其奴張喜 【 〔甲本誤善。〕】 赴夷船，餽牛酒，首賀以林、鄧革職之事。夷酋伯麥搖首曰：『林公自是中國好總督，有血性，有才氣，但不悉外國情形耳。鴉片可斷，一切貿易不可斷，斷則我國無以為生，不得不全力以爭通商，豈仇林總督而來耶。』」此與澳門月報所云：「中國官府不知外國政事，又不詢問考求。惟林總督行事全與相反，署中養有善譯 【 〔甲乙本均誤繹。〕】 之人，指點洋商通事引水二三十位，官府四處探聽，按日呈遞。有他國討好，將英吉利書賣與中國。林係聰明好人，不辭辛苦」等語，相符。至云「鴉片可斷，不能斷通國 【 〔甲乙作本作商，是。〕】 貿易，」皆彼國所常言。又供稱，「喜 【 〔甲乙本均誤作琦善。〕】 與陳志剛同賞夷物，夷回洋呢，奉旨發還。」姑無論記中語有據否，要在理中也。至語及林、鄧革職，不過廝役不諳大體之言，無與伊相矣。】 山東巡撫托渾布亦有犒遺，並以夷情恭順奏，緣是浙亦效焉，皆羈縻 【 〔刻本誤糜。〕】 意也。 【 奏有「各夷向岸羅拜」語。英夷惟事天行跪禮，餘見其王不跪。「寇海記」據參摺以駮之，然羅拜非必跪，當時或免冠揖謝耳。夷在粵亦往往有學內地作揖者。】
十月，琦善至粵城。因伯麥之在天津語近乞憐膚訴，誤以夷性尚易馴伏，未度嶺，蓄先赴 【 〔甲乙本作趨。〕】 虎門定約而後入城懲辦積弊意。以為不過稍給烟值，仍許貿易，夷必俯首聽指揮，所事易了。或語以監督署規歲餘之數，極為充裕，可勸監督籌出六百萬員，舉其二三年所入償夷應公，徐代請獎敍、留榷，資其彌補者。及抵粵途次，始病 【 〔始病，甲本誤脫。〕】 夷恃有查辦恩命，求索無厭，轉多窒礙，不可行事。方思有以折其貪而慰其望，兼釋其怨也。偶以所聞粵關盈餘，質之怡良。至是乃知津貼酬應外，餘存無幾，然後嘆事有棘手。既又自以專辦海口無與他人，一切不復商諸巡撫，即司道以下，非召不得入謁。時夷船候於粵，諸省海防兵皆撤歸伍，粵兵船還至半途，出不意為夷擄。怡良以聞。琦善慮妨和議，不欲深究。首詰開礮肇衅者，將罪副將以謝夷，兵心由是解體。又中於夷言，謂「英王嘗投書求通商，為則徐所拒，匿不以奏，」欲證成於怡良，怡良以事屬子虛，為正言而止。蓋兩年來，怡良深服則徐正大、料事如見，故言無不聽。又嘗為姚文僖公舊堂屬，其子衡方在幕，為則徐所禮，亦力爭之。琦善終無以奪。義律初請繳烟，再開實數，夷稟具在，節次批發，並揭示於外，紳民皆知。至役守夷館，又懲義律攜商逃出之故，層遞辦理皆正，無所指摘。但散遣其舊雇丁勇數千，橫檔前後備拒夷船之水底暗樁，悉如夷意裁之。將欲促其早就範圍，衅卒消弭也。
鮑鵬者，香山人，幼習夷言，投身為顛地幸 【 〔甲乙本作倖。〕】 童。義律已見而輕之，待如奴僕，而寄以耳目。烟禁既嚴，畏廷楨拘懲，則逃之京，依其同鄉，因轉依南海作令山東之招子庸。適琦善覓通夷語者，鵬由是被薦。琦善喜其與夷狎，較衙官倍得力也，一切往來文牘口傳，皆倚任焉。因而內地情形意見，悉為所洩。所裁去之船樁、丁勇，亦鵬歸述夷意，謂非是必乖和議，不得已強從之。則徐之募勇也，擇海濱漁蛋鬬狠亡命之徒，熟悉沙礁險隘向為夷所憚者。一旦裁使失業，相與徬徨口岸。夷專倚奸目二人，轉相煽引，盡出而應夷招。內外海口水道淺深避就，夷非引水無從諳悉者，至是亦為所洩。義律知內防既懈，復投書，有「多增兵勇來敵即和不成」語，以挾之，與鵬所口述符。計無所出。且已裁之勇不復可招而集，諸營兵亦緣是不復再調。
先是，廷楨自閩解任至，值夷堅索埠地，琦善以閩之廈門、粵之香港，就廷楨商二地所與。廷楨曰，「廈門全閩門戶，夷居廈門可以窺內地。且澎湖、臺灣之在廈東者，聲勢為所隔絕，不得聯絡。其害至深，固萬無許理。即香港亦在粵洋中路之中，外環尖沙嘴、裙帶二嶼，夷舶常藉以避風浪，垂涎久矣。今一朝給與，彼必築建礮臺，始猶自衛，繼且入而窺伺。廣東貨船，鱗泊黃埔，輜重在焉，其白黑夷之居夷館者以千百計，皆香港應也。與之良非所便。」琦善亦無以奪，已奏聞矣，至是進退無策。思借商議和款，往還論說，暫緩時日。義律已窺見其情，所請更日有加增，而求香港意愈堅。天培密請添兵守虎門，琦善慮夷知而有詞也，峻拒不許，而允償烟價至七百萬員，終無成議。
義律不俟回文，突攻沙角、大角礮臺，二臺在虎門鎮遠、威遠、靖遠、橫檔八臺外，所恃為第一重保障也。三江協副將陳連升，以六百兵拒大角前。夷船駛至二十餘，驅漢奸二千餘人扒越後山夾攻，從牆缺入臺背，中於地雷，斃賊百餘，後至者蜂擁而登。我兵猶奮力拒戰，以扛礮殲賊二三百，而火藥垂盡矣。橫檔以下諸臺僅足自保，地與兩臺隔，增兵運藥，必以舟渡，而前後已扼於夷，既無生力可繼，藥盡礮亦空設，已束手待斃。故當時夷尚能以餘力駛輪船三板，遶 【 〔甲乙本誤遠。〕】 出三門口，焚我戰艦，潰我營兵。諸臺兵瞪目望見，勢不能救，頓足相呼，而無可如何。大角兵房，延燬殆盡。守臺千總蔡志安，負傷督兵，盡取臺上堪用礮，推而墮諸海，防夷奪運，反身跳圍而出。沙角臺隔水相對為穿鼻灣，夷衆鬨入，先焚草棚，亦越後山至，四面受敵。連升急發大礮，夷稍却，我兵無藥，礮不復發，發者又以省局摻雜炭屑，力弱無濟。賊彈箭迸落如雨，身無完膚。其子方在側，見父死狀，挺戟大呼，左右躍殺數夷，袍皆血染，與千總張清齡等同時死。先是議款，戒毋擊海口登岸夷。前二夕村民報賽，夷衆登而聚觀。連升嘆曰：「臺不可守矣。夷能登岸即能越山，咫尺已及我後。」謂清齡曰：「觀汝才氣可大用，盍留汝身，圖他日報効乎。」語至再，清齡誓同死不移。連升乃顧其子曰：「予久不食肉矣，汝盍往太平墟為市之。」子知其父意欲出而生之也，亦不行。至是皆及於難。 【 陳公有馬甚神駿，絕愛之。既殉節，夷牽馬不行，強驅至香港，飼之不食，鞭而復飼，則哀鳴凄慘，卒以餓死。有圖而題之者，一時題詠甚多。】 夷入據兩臺，自此遂與我逼。十二月十五日事也。 【 琦制府二十年 【 〔甲本誤作二十一年。〕】 十二月十八日奏云：「竊奴才前奏『英夷不候回文，直擊礮臺師船，尚在彼此相持，無分勝負』係據水師提臣關天培函報馳奏。旋又接准該提臣函稱：『該夷即於本月十五日，復馳來大小兵船二十餘隻，分攻沙角礮臺、大角礮臺。礮火較前倍增，直至申時方息。隨查得大角礮臺前面灰沙礮牆，已被打倒數段，至後圍牆亦被打壞數處。又打斷礮耳六位，火藥局亦被打穿，火藥轟發，藥局被燒，並延燒兵房十四間，打倒兵房三間。該夷又另撥夷兵漢奸約數百名，由大角山後緣山而上，後 【 〔後應作從，據籌辦夷務始末原摺。甲本不誤。〕】 牆缺處打進礮臺，經陸路官兵打死漢奸十數名。無如衆寡不敵，守臺千總黎志安身受重傷，因恐礮位被其撤去，當督臺兵將好礮十四位推落海內，負傷打出，衆夷均亦回船，僅存破爛空臺。此大角礮臺之大略也。又沙角礮臺於被破之際，該夷另撥黑夷一千餘名、漢奸數百名，由穿鼻灣登岸。兵船則攻打臺面，黑夷即從山後攻奪陸路。營盤被飛礮落火，延燒各兵草棚。接仗一時之久，我兵兩面受敵，遂致不支。副將陳連升、守臺千總張清齡，俱已陣亡。守備程步韓受傷亦重。兵丁死傷過半。礮臺遂為夷目義律所奪。此沙角礮臺之大略也。又守口師船十隻，先經該夷開放火輪船四隻，於是日巳刻進攻，已被我師擊退，各有受傷。該火輪船隻，復糾約大小三板船數十隻，續來攻擊。其三板船中，全用鳥槍、火箭、火罐等械。其火輪船均 【 〔甲本誤內。〕】 用空心飛礮，鐵彈打落船中，即行炸裂，內藏有火藥，炸散焚燒。致我官弁兵丁有被槍礮擊斃者，有被火燒傷者，船隻亦有被燒毀者。又前雇拖船十二隻，現被搶去二隻，其餘尚未查明。此師船拖船之大略情形也。』據該提臣聲請奏參從重治罪，又請將該夷前次來文仍從權再行照覆，藉作緩兵之計，庶可量為佈置等情，函致前來。奴才伏查此間水師兵械技藝之廢弛已久，該夷所用之飛礮彈子，內藏火藥，所至炸裂焚燒，不獨為我軍所無，亦該夷兵械中所未見。經此次猖獗之後，我師勢必益形氣餒。為今之計，總須設法止住夷兵，俾得再行籌辦。而該夷日前來文內稱本有戰後再商之說，奴才正以該夷如果續有所請，其來文接收與否，頗覺兩難。若如該提督所稱，將前日夷書仍行從權照覆，即今此情形已與前日不同。該夷既不候照覆，此間更不值覆伊前日之文。惟思該夷前日投具夷書後，總應聽候回文，何以輒先滋擾。不若藉此作為詰問之詞，令其將是何意見，再行登覆，庶此後該夷續有來文，係其稟覆文書，既於國體無傷，仍得設法羈縻 【 〔刻本誤糜。〕】 奴才甫經備文飭發去後，續准提督臣函稱：十六日辰刻，該夷將擄我營兵何一魁放回，交其帶至該提督夷書一件，經提督臣答覆後，該夷隨又遞一書，列明請求各款，聲稱聽候三日內照覆各等情。奴才隨代提督臣擬具覆文稿，寄交繕發。告以奴才業經行文詰詢，俟該夷登覆再辦，現尚未據回報。所有該夷兩致提臣夷書、並提臣寄到覆夷文稿、暨奴才代擬底稿，一併進呈御覽。至提督臣關天培身膺水師統轄，督率無方，據請奏參從重治罪，相應據情代奏，聽候諭旨。奴才來此查辦夷務，雖正在籌辦之際，該夷不候回文輒先肆擾。大角礮臺、沙角礮臺亦本係孤懸海外，然不能駕馭 【 〔刻本誤駛。〕】 貼服，致令佔奪礮臺，戕傷兵弁，實深惶懼，相應請旨將奴才交部議處。再此次仍據提臣來函具奏，雖續經准到咨文，以尚在倉猝之間，其陣亡受傷官員兵丁及被搶被燒各船隻確數，未據逐一查明。奴才已飛咨確查，俟其咨覆到日具奏，並俟該夷目義律如何登覆，再行馳報外，所有現在大概情形，謹具摺由六百里奏聞。】
義律日夜趕製三板，增集販烟快船數百，多備火箭、噴筒、竹梯，為攻臺計。時潮州鎮襲伯 【 忠毅公子】 李廷鈺，先調駐虎門，與天培、張辰分守諸臺，兵僅數百。天培點兵入守鎮遠，兵譁，謂夷船多，非駐守兵可敵，觀望不行。天培切諭之，則索貲寄家，示必死。天培不得已，出其衣裝，付質庫，得銀，按名徧賞之。然後勉從。入則令滿汲淡水，而扃鎖其臺門，不放出一兵。夜有扒越臺牆遁者。廷鈺知勢難敵，夤夜至會城哭琦善前，求亟增兵藥。並言後山空虛，夷人必來暗襲，非力護之不可。同城文武亦旁為代請。琦善不可却，凡兩次，但許增兵七百。 【 親供云：「天培陣亡時，兵勇增至八千九百餘。」而十二月十六奏乃云：「撥提標撫標兵五百名」】 使以小舟乘夜渡出，分派各臺，惟 【 〔甲乙本誤為。〕】 懼遲明為夷所知，故倉皇至此。琦善見夷人日肆■〈犭皮〉猖，非覊縻 【 〔刻本誤糜。〕】 之計所得緩。恐其再奪諸臺，則粵防全撤，得罪益重，思救目前之急，遽奏請開禁通商，給廈門為市地，以明年正月初旬為期，還以烟價，又復許以香港全島，與義律再伸和約，稱之公使大臣，以浙江所獲夷俘易定海。義律得文約大喜，請繳還沙角、大角兩臺，及所掠師船鹽船，由海道赴浙撤兵，求備文代遞伊里布，俾知繳還定海之由，送給留定船目。文至，琦善亦代封付伊里布，囑其據以收地。伊里布緣是觀望不敢出兵。不知兩臺失陷奏到，上已決意痛剿，革琦善天培頂戴，帶罪立功，速調湖南、四川、貴州官兵，及南贛兵二千馳赴剿辦矣。
二十一年正月初三日，琦善自出閱視虎門，舟次獅子洋，於中道之蓮花山與義律見，商議條款，豐待以酒食，使保純 【 時已官廣州府】 偕廣州副將趙承德主席勸釂。義律欲示其軍伍之整肅，飲巳，領兵隊，攜鎗礮，列陣山坡操演，請琦善出閱，欣然臨觀畢，給賞而去。保純等亦先旋省。十九日，義律復請見於鎮遠山後之蛇 【 〔甲乙本誤倪。〕】 頭灣，出上年所給香港券約，請蓋關防，琦善不允。 【 親供：「正月十九日，義律又來求見，欲求給香港為寄居之地，求為蓋用關防，未經允許。」又云：「當日逆夷求討地方兼貿易馬頭，恐後有建臺設礮等事，是以據實奏明。迨後逆夷圍困礮臺，事在緊要，不得不佯允所請，以救眉急。」是香港之許給，已在上年圍困礮臺之時。其正月在虎門再見，所求係請蓋用關防。則上年許給時，未經蓋有關防，今和後乃請補蓋為據也。互勘極明。】 漢奸雜夷兵，從義律入虎門，乘兩次接見，隨員無暇稽察，暗放小舟，四測水勢，因而內河沙澳，盡為夷梢所悉。琦善既目覩夷陣，怯其兵衆，愈執初見，以為非和則事未可知，特自惴無以回天也， 【 〔也，甲本作聰。乙本也字上有聰字。〕】 遽以「粵中地勢無要可握，軍械無利可恃，兵力不固，民情不堅」陳奏。 【 謂夷用飛礮，為從來所未見。不知西洋蝴蝶礮，阮相國元「揅經室集」有之，廣東海防書已有引及，不足異。】 語似過張夷勢而代其邀恩，奏到在調兵後，遂奉嚴旨。且奉有「烟價一毫不許，土地一寸不給」之諭矣。
又以伊里布誤聽琦善據夷文繳還定海之言，屢詔不肯用兵，初七日，宣示逆夷前後罪狀，命宗室奕山為靖逆將軍。湖南提督楊芳方入覲，道安徽，命折往粵，與戶部尚書隆文，同為參贊大臣。以刑部尚書祁■〈土貢〉，向曾巡撫廣東，熟識夷情，命駐江西，總理軍餉，皆馳驛兼程而進。二月，命伊里布回本任，代以裕謙，趨浙接理。奕山方度嶺，有勸以全師駐三水，使夷不能探我虛實者。保純自省迎謁，令以此意還語在粵官吏，且令傳諭諸夷，代奏仍准其通市。隨行司員李湘棻座間忽為大言，謂奉命剿夷，當馳抵粵城，相機調度，未宜遠駐示弱。奕山乃促棹倍道而前。旋以外來兵礮攻具未集，暫止韶州。義律既探知和議中變，一琦善不足恃，計非焦頭爛額不能討便宜也，倍形憂懼。則徐自受代，別居館舍，病疝，不接一客，琦善亦未嘗過問。及冬仲，與廷楨奉命協理夷務，始復出，詢知前所備舟勇已盡撤，欷歔無如何。三水劉文瀾瀾策購義律垂得，而虎門事已急矣。
初五日，夷船乘風潮大至，聚攻橫檔，臺前攢排突進，礮密如櫛。臺藥皆自省發，不可源源繼，雖極力拒擊，究不能如夷舟之不時運送，彼此抽換也。橫檔後有小河，舊無行楫，則徐雇船以備，咸議其迂，撤後守者不復顧及此。適潮水盛漲，夷分船闖越後河，前後夾攻。天培力竭，守禦不支。手燃巨礮忽自炸裂。兵無人色，皆走。一弁大呼曰：「事急矣，盍去乎。」言次，伏使受背，將負以出。天培揮刀揕之，弁亟閃避。一彈當胸至，洞焉不倒。夷衆擁入。天培與都司署提標游擊麥廷章俱陣亡。參將劉大忠先遁。 【 當時以大忠同時殉難，因已奏補香山協副將，照副將例賜卹。事竣後，與天培、廷章、湖南總兵祥福、游擊沈占鰲、守備洪達科，同立專祠，祀虎門。大忠旋自回營，以遇救得生自解。】 夷見天培屹立如生，反駭而仆。續至者前迫 【 〔甲乙本作近前。〕】 視之，知氣已絕，相與驚嘆，取所遺蟒袍普褂為服之，鼓樂安置臺中。奏入，上賜卹如例。增派齊慎參贊軍事。急調廣西兵二千，湖廣兵之赴浙者二千八百，改道入粵。琦善先奏及內河由獅子洋入至烏涌、獵德、二沙尾、大王滘，及烏涌迤西長洲岡、深井、黃埔、 【 〔甲本誤浦。〕】 白泥涌，均握要，宜守。 【 〔「均握要，宜守。」甲乙本改「均宜扼要防守。」〕】 有旨令芳先至，速相機佈置，毋令其駛近城下。夷越虎門直入內河。虎門大礮之運自省會者三百餘，則徐所購洋礮二百餘，已盡為夷有。防內河者，皆搜括選 【 〔甲乙本誤遺。〕】 餘舊礮，草率周章，雖層遞分段設防，究乏把握。會湖南提督祥福，統常德兵千餘新至。琦善倉卒令與粵兵同駐烏涌。烏涌者，會城東出數十里，先築土臺於南岸，備虎門有失為第二重守禦計者也。夷船縛礮於桅，空彈子心，實以藥，雜鐵屑小鍊於中，合而圓之，擊則墮地，觸機自啟，屑鍊乘內 【 〔甲乙本誤作凶。〕】 藥四飛，着人恒斃。烏涌沿河脣延壘土牆，穴牆置礮，牆盡處不復更為橫築，牆缺大開。夷循北岸來，礮向南斜發，輒及缺， 【 〔甲乙本「缺」下有「牆」字。〕】 彈從空墮，又無鐵網承阻。 【 鐵網以鐵線織五分目，而大線為綱。予嘗條陳及之，而倉猝不能用。】 粵兵先潰，楚兵亦相率敗走，爭先逃竄村落，道半阻於河橋。候補知縣瑞寶，方主管烏涌小糧臺，兵奔亦奔，懼落後為所隔，甫過，遽呼從役撤其橋板。兵勇前走至河岸，為後隊逼墮河，自相殘踏，塞填河面。後至者踏人首肩而過，無一生者。祥福及其屬將游擊沈占鰲、提標守備洪達科，皆遇害。 【 「南越遊記」云：「或以祥公墜水，求其屍不得。」然當時已賜卹立廟，殉節無疑，或自死於水耳。】 二沙尾亦預沉石隘口，購敝夷舟，沉而堵之。顧未守以兵。夷至，以輪舟乘火勢拔起，通流無礙。越獵德即省河矣。怡良方懸賞招回漢奸，及運私快船，當時利賞畏罪， 【 將藉以衛省河，投回者十九艘。】 艘二三十人，率代以老弱。至是，出梁恩升於獄，令率投誠船，出烏涌堵賊，與夷戰。 【 有薦之者，語見下文。】 省河自虎門戒嚴，弁兵官勇舟航梭織，夷烟不時得售。迨越虎門，方實鴉片於輪舟，尾其兵船以入，約窰戶快艇泊其旁，乘戰酣載運。烏涌潰兵不復集，畦岸空其無人。恩升亦放虛礮，烟焰蔽天，售私者從礮聲中絡繹移諸快艇，陸續發棹以去，迨礮收烟散，則貨已售盡矣。芳之始至，道佛山口入，民讋其宿將，望之如歲，所到歡呼不絕，官亦羣倚為長城。入城，即發議，謂「夷礮恒中我，而我不能中夷。我居實地，而夷在風波搖蕩中。主客異形，安能操券若此。必有邪教善術者伏其內。」傳令甲保徧收所近婦女溺器為壓勝具，載以木筏，出禦烏涌，使一副將領之。自部卒隔岸設伏，約聞已礮響，即舉筏齊列水涘，眠 【 〔甲乙本作溺。〕】 器口向賊來路，而後自抄出筏首夾攻之。夷將至，舉筒鏡測筏縱橫排岸側，駛近，而副將已望見旗幟先遁，筏上無一人，遂長驅直進，芳偵知夷順流勢猛，亟勒兵入城，縛副將欲斬之，諸帥為祈而免。乃令總兵永福率兵千，駐東南十餘里之東勝寺，以防陸路。寺距河干尚五六里，夷舟過，礮遠不能及。又使總兵長春率兵千，駐西南十五里之大黃滘後鳳凰岡。對滘舊築石臺大而固，夷不敢越以入省，逕趣省東，中流水深，雖不能沉石堵淺，但橫排木筏，下水樁，亦未敢闖而拔也，芳久歷戎行，夷亦震其威望，且未深悉省河虛實，使其徒持書至鳳凰岡營，假求款為名，密挈漢奸隨路探水。長春新來，不知其詐，收 【 〔甲乙本誤修。〕】 書使送芳於城，令候報，即掩帳堅臥。漢奸已乘便引夷徧閱營盤，知無備可襲，甫出而兩路分入，勢如破竹。從東入者，逐我獵德礮臺兵而守之。從西南入者，登大黃滘臺，壞臺一角， 【 〔甲乙本角下衍「一」字。〕】 亦留守焉。
先是，正月，義律伯麥合出新偽示，張於新安赤柱，曉其居民，稱：「爾總督琦善將香港地方讓給英國，存有文據，是居香港者為英國子民，事須稟英官治理。」復以此語照會大鵬營副將賴恩爵，恩爵以呈怡良。則徐聞而髮指，勸怡良實奏，謂：「人民土地皆君職，今未奉旨而私以予叛逆之夷，豈宜緘默受過。」怡良尚徘徊，東莞鄧淳集郡紳於學，具詞以請，謂偽示橫悖已甚，宜加痛剿，並詣制府陳焉。入見者數十輩。琦善謂款夷出自上意，而諸君未識情形，爭執如是，早晚禍及，可自為計，仍舉所陳四事為言。駐防進士朱朝玠者，旗士 【 〔「朱朝玠者，旗士」甲乙本作「朱介石朝玠者」無「旗士」二字。刻本此處似曾挖去重刻。〕】 篤實君子也，與辯 【 〔刻本誤辨。〕】 至日昃而出。 【 營文並錄夷示上，紳士皆未之知。林公見事關重大，揣怡公意必俟紳士呈請而後奏，尚可以對琦相。時晦前二日，林公召予語以故，且問外間公議將如何。予曰：「既非紳士請奏，不可，惜某年望皆輕，又素居江村，未嘗授讀省會。否則立集科甲門生，列名具詞，頃刻可行。若俟通知 【 〔甲本無「知」字，刻本衍。〕】 啟，不惟輾轉需時，抑事幾先露，將有悔之者矣。」林公是之。辭出，即招黃學博培芳商之。黃蓋香山人，居省且十世，門下多通顯故也。黃出語予，謂：「我兩人方當有差，未便與名，不與則無以告同志。」正躊躇間，而鄧徵君淳至，知其事，慨然集諸紳於學，以朔日具詞進。姚司馬衡、何文學榛，同在撫幕，其日見林公，亦與正言及之。兩人歸勸但據情轉奏，怡公遂首肯。】 迨怡良奏到，而兩江總督裕謙，力參琦善畏葸偏私之奏適至。 【 片奏云：「再去年英夷至天津遞呈，僅船五隻，且所泊之直沽河，距天津府城甚遠，而琦善張皇其事，遽稱『畿輔盛京處處堪虞，浙江洋面海口全被占住。』並稱『後來船隻無數必將南北並擾，』希圖聳聽以掩其武備廢弛之咎。繼又牛酒犒師，遣弁講款，因而山東浙江相繼效尤，饋送絡繹，致使攻陷城池之逆賊，竟所至如賓。而山東撫臣托渾布，又飾稱該夷歡呼羅拜。查英夷腰勁腿直，見該國王尚無拜禮。嘉慶年間入京，即因夷使不能拜跪驅逐回國，是其明證，豈有於攻陷城池大肆猖獗之後，忽向山東犒師弁兵羅拜之理。以大辱國體之事，為欺蒙天聽之詞，不顧中外之竊笑，皆由天津之辦理不善所致。此琦善張皇欺飾之罪一也。該夷回粵以後，桀驁愈甚，求索愈多，情勢日形迫切。琦善當一意調集滿漢水陸兵勇，親巡海口礮臺，嚴防要隘，明立賞格，激勵將士，先為不可勝以待賊之可勝。乃惟知責副將賠禮，責兵認錯，毫無激勵堵禦之方。將士解體，軍心沮喪，以致該夷乘其無備，突開槍礮，攻據礮臺，多折將士。又以未申二時一事， 【 〔甲本誤時。〕】 分為二奏。其稱『我兵衆寡不敵』，查粵中水師船礮，縱不如該夷之堅猛，至陸路官兵，則省城有駐防，有督標、撫標、提標，又有沿海水勇，以數萬計，視賊何啻十倍。而賊之在粵者不過數千人，其陸路夷兵只有打尖鬼船二隻，約計不過千人。琦善能調兵嚴防後路，何致夷匪千餘繞出山後，便稱衆寡不敵耶。 【 〔甲本誤而。〕】 琦善不自知愧懼，尚以粵人武備久弛諉過前任。試思琦善未到任之前，載餘以來，即以粵省之兵，剿堵粵洋之夷連獲勝仗，屢燒夷船，望風不敢窺伺。並未調兵餉於外省，亦未聞有喪師挫銳之事。此琦善弛備損威之罪二也。沙角、大角礮臺既失以後，至虎門尚有礮臺八座。而威遠、鞏固、永安，三臺鼎峙，鐵鍊橫鎖，天險斷難飛越。此時自當速調兵勇固守，親自馳往虎門，號令調度，以安人心以作士氣。一面知會浙江，乘機進剿克復，使賊首尾不能兼顧。其時定海只有夷船二十餘隻，且貨船居其半。又義律、伯麥皆未回浙，定城只有副將一人，而粵中義律得礮臺後，已舍舟登陸，正是極好機會。乃摺中於剿堵布置事宜，一字不題，惟以覆書緩兵為言，危言脅撫入奏。且趕緊札囑浙省不必進兵。旋即以給予香港、即日在廣州通商定議。不但故違高宗純皇帝敕諭，並未俟 【 〔甲本作候。〕】 繳還定海後恭請皇上准否賞給之諭旨。是該夷先得馬頭後還定海，以地換地，既不使威在朝廷，且許其即日通商。給地在前奏聞在後，又非恩出自上。該逆佔據城池，戕害文武，荼毒生民，罪大惡極，竟可置之勿論。倒行逆施，謬妄專權。此琦善違例擅權之罪三也。琦善既在粵給與馬頭換出定海，即當說明浙中夷船全撤。乃其遞到夷目給伊里布咨文，則又稱：『定海夷船各貨，請即令寧波商人前往銷售。』查該夷在定海大售鴉片，有去冬定邑難民呈詞可憑。是該夷仍欲於寧波違禁通商，售賣鴉片，何以在粵講撫時，並不與之詳確訂定，斬截葛藤。此琦善將就苟且 【 〔甲本作苟且將就。〕】 之罪四也。夷目公司領事義律，只係夷商首領，與中華洋行商人一例。向在廣東，例由澳門同知遞稟督撫，皆自稱遠商，或稱遠職，而督撫行文飭令該府同知轉諭。則稱該領事，稱謂有定，歷有案卷可查。自上年在天津、浙江投書，擅用照會，僭稱公使大臣，而琦善等不知詳察，輒以貴公使大臣稱之。以外夷市儈，竟與天朝將相平行，大關國體。倘海外各國夷商藉口，紛紛效尤，何以處之。豈有謹嚴於各國而獨屈辱於英夷之理。又豈有現屈辱於英夷，而仍能謹嚴於各國之理。此琦善失體招衅之罪五也。臣愚昧之見，邊疆大吏，必須稍有威望，方足以鎮服外夷。廣東澳門大小西洋通市者數十國，皆觀望強弱以為向背。天朝舉動徧播海外，若使英夷得志，則愈足以誇脅諸夷，啟侮召患，其害有不可勝言者。琦善挫軍損威，委曲求款，已為英夷所藐玩，並為大小西洋各國所輕視。若令其久在廣東，勢必專務敷衍彌縫，恐不止難收禁烟靖夷之效。從來外夷祗知畏威不知懷德，故馭夷必先剿而後撫。自宋至明，邊患不同，要之示國威者皆忠義之臣，而不顧國體者皆奸佞之輩，慮久遠者皆智勇之士，而苟圖目前者皆庸懦之流。我朝二百年來聲威遠震，四夷臣服，曠古未有。英夷不過奸商，其所糾合不過販烟之匪類，何必如琦善奏，惟務張外夷以挾制中國。臣受恩深重，不敢瞻顧嫌怨而悮邊疆重計，謹瀝誠密片附奏，伏乞聖鑒。再臣聞夷人到粵必用漢人為買辦。而其為 【 〔甲本誤於。〕】 買辦者實為漢奸之尤，教猱升木皆其所為。前此鄧廷楨任內奏明驅逐之奸夷■〈口顛〉地，有買辦鮑聰，係買辦中最為可惡之人。因查辦嚴緊，逃往山東，轉至直隸，改名鮑鵬。隨同琦善前赴廣東，託以心腹，與義律往來議事，情殊詭祕。琦善所稱夷言先戰後商之說，難保非即係此等漢奸有所窺伺而教之使然也。臣謂鮑鵬不誅，夷務必多反覆。可否請旨密飭靖逆將軍參贊諸臣，確查琦善處如果實有鮑鵬其人，實係買辦鮑聰，即行秘拏，嚴究交通實情，正法海濱，以杜內外勾結之弊。臣既有所聞不敢因事無所確據，緘默不言，坐視琦善悮墮奸匪之計。合並密陳。】